Tuesday, September 20, 2011

[閱讀]黛安‧阿巴斯傳記─控訴虛偽的影像敘事者Dina arbus 資料之一(阮義忠及其他)

對於黛安‧阿巴斯,一個大陸論壇裡有一帖子,抄錄了阮義忠的文字,後記裡還有「刀叢中的小詩」的一些評論。很值得思考的內容。

 

下方是連結

控訴虛偽的影像敘事者:黛安‧阿巴斯的论坛

黛安·阿巴斯(Diane Arbus 1923-1971)

2009-07-16 23:18:06   来自: 刀丛中的小诗
任何事从来就不是一般人所熟悉的那样,我所认为的是我从未见过的。我想描写的是:你无法脱出自己的皮肤,而进入他人的身躯;别人的悲剧是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。



人生的谜语

历史上,第一位被攻击为不道德的摄影家,大概就是黛安·阿巴斯(Diane Arbus,1923-1971)了。

只要瞥过她的照片一眼,就很难抹去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快情绪,她所拍摄的对象,大都是正常社会中所谓的畸形人-巨人、侏儒、低能儿、残障者、变性 人……。而所拍摄的正常人,也是非常态的类型-双胞胎、三胞胎、天体营……等等。无论正常或不正常的人在她镜头下都有一种极度变态的倾向:人物是丑陋的, 表情是令人嫌恶的,穿着是极粗俗的,空间又充满着腐败的气息。这些照片是一点和美感也产生不了关系。

阿巴斯的三张照片,第一次在纽约现代美术馆的联展中展出时(1965),摄影部门的管理员,必须每天一清早去擦掉人们吐在上面的口水,当时几乎所有的观众都无法接受这样的表现。认为她的作品是肮脏的,龌龊而极不道德的。

阿巴斯所拍摄的这些人物,也许每个人都曾经在日常生活中遇到过,却是最不愿意多看一眼的景象。然而她却将他们的脸孔表情、心理状况给凝住下来,好像等着与你打照面,交谈那些命运所造成的悲剧事件。

是什么力量促使阿巴斯,如此全神投入心灵的黑暗底层呢?她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呢?1984年在美国出版的《投入黑暗世界》(Plunge into a dark world)一书,终于为我们解开谜团。这本书是女作家派翠西亚·波丝渥(Patricia Bosworth)为阿巴斯所作的传记,甫一上市立即被时代杂志(TIME 1984.6.4)为文作评,大力推荐,会成为一本好看的畅销书,乃是意料中的事。

“畸形人有一种传奇性的特质,就像一个神话故事里的人物,阻挡在你面前,逼你回答一个谜语。”

阿巴斯在一个演讲会上这么说着:

“大多数的人都在惧怕将来会有什么创伤的经验中生活过来,而畸形人与生俱来就带着创伤,他们已经通过了生命的考验,他们是贵族。”

阿巴斯把畸形人尊为“贵族”,正是自己对人生谜语的解答,她的一张张照片却是对正常人提出的另一道迷题,多半人没有勇气回答出的。









纯洁与邪恶

阿巴斯生长在一个十分富有的美国犹太家庭里,和哥哥、妹妹三人,有各自的保姆带大,是个娇生惯养的温室花朵。然而这种无微不至的保护,却给她相当大的压力。她说:

“我觉得孩提时就备受折磨的一件事是-从来就不觉得有过困境,我被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所肯定,而我所能感觉的也只是不真实而已。”

在这种不真实的痛苦中,阿巴斯第一次碰到畸形人,就被活生生的悲剧所感动。十几岁就常在通学路线的地下铁上,找寻古怪的人,并且跟踪他们,看看他们是怎么生活下来的。她被悲剧人物所吸引,因为她觉得他们比她更真实。

十八岁那年,阿巴斯就结婚了,丈夫亚伦·阿巴斯是个服装摄影师(后来是演员,在战地医院M.A.S.H电视集中饰演精神病医师-Sidney一角),他们夫妻二人同在权威时装杂志HARPER'S BAZAAR工作,是商业摄影黄金时代的一个成功的时装摄影小组。

阿巴斯在三十五岁那年离开时装摄影,投入自己的工作,她在NEW SCHOOL艺术学校选修了女摄影前辈丽莎·茉德(Liseete Model,1906-)的课程。茉德一直在拍非常态的人物-极胖与极瘦的人,极富有与极穷苦的人。她鼓励阿巴斯去拍吸引她但被认为是极邪恶和带威胁性的 东西。

“不管十分邪恶”茉德这么告诉她:“如果你不去拍那些你不得不拍的东西,你就永远不会拍照。”

阿巴斯开始在纽约四十二街和百老汇街之界的畸形人博物馆)(Hubert Freak Museum)里住下来。她在半夜追踪巨人和侏儒,出没于下流社会。进出危危欲坠的小屋、妓院、变性人旅馆、奴役屋。波丝渥这么记述着:

“她看起来毫不害怕,可是,阿巴斯不管在做什么,总是恐惧的-她与恐惧生活在一起,每天都在克服生命中的恐惧日子。恐怖的感觉变成她的一贴治疗剂,用来解脱在温室长大的压力。”

出身太好,太过娇生惯养的阿巴斯,好像故意要犯些禁忌来打破自己的家族遗传。她一步步投入黑暗世界,好像只有与邪恶为伍才能洗脱纯洁带来的痛苦。







常态与畸形

阿巴斯是心思极为敏感的人,她对人的观察方式也有独到的一面:

“我们在路上遇见一个人,基本上只注意到他的缺陷。我们竟有这种倾向是很怪异的,然而由于我们不满自己这种天性,就创造了另外一套-伪装。我们伪装起来, 向世界发出讯号,让别人能以一种特定的方式来了解自己。但是在你要人们知道你,和你无法不让别人知道的你之间是有差距的,这就是我一直称之为意图与效果的 裂缝。”

换言之,阿巴斯所要表现的也正是这些,就如同波丝渥所说的:

“她拍出常态中的畸形,畸形中的常态。”

阿巴斯的摄影技巧是极为简单的,她一直用六乘六相机的方形构图,人物多半是采取正面的头像特写,所有被拍的人都摆好姿势准备上照,纽约时报的艺评家优藤·奎玛(Hilton Kramer)对这种手法如此评述:

“在阿巴斯的照片里,没有什么是即兴或仅是“捕捉”到的,主题人物有兴趣而耐性地面对着相机,他们完全意识到拍照的过程,而且合作,这种参与感构成了摄影者与对象之间的交谈,使照片表达出一份尊严。而我想:尊严就是这些畸形人物的力量来源吧!”







熟悉不可思议

阿巴斯和她的拍摄对象,也有非比寻常的关系。她几乎是在羡慕与嫉妒的情形下和畸形人交往的,因此照片的人物都带有的英雄式的阐述。

她为了拍一个犹太巨人,曾前后跟踪达十年之久,没有狂炽的热情是办不到的。她也参加变性人的舞会,和“他”或“她”们约会进餐,为了拍天体营,她自己也裸着身子。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特殊的圈子里看到更高的道德规范。她的一句话被印在自己唯一的一本摄影集的扉页上:

“任何事从来就不是一般人所熟悉的那样,我所认可的是我从来未曾见过的。”

这本影集,是阿巴斯死后,有她的女儿(Doon Arbus)及生前的朋友所编辑,而由著名的摄影出版公司APERTURE出版的(1972)。里头所收集的八十张黑白照片,是摄影史上最怪异的影像。尽 管这些照片被视为是“伟大的作品”,但还是很难被一般大众所接受。阿巴斯用相机表达出人类心灵最脆弱的部位。好像在告诉世人,邪恶就在每人的内心底层。每 个人都带有不正常的遗传因子,你最熟悉的事里有你最意料不到的事件在内里酝酿着,她的整个摄影意图就在表现:“熟悉的事物不可思意面。”善良中有罪恶,罪 恶中有善良,这种表现手法,是世俗道德规范下的一大禁忌。而阿巴斯一生就在追求通往禁忌之门。

摄影对阿巴斯来说是一种意图,而非记录:

“对我而言,相片的主题永远要比相片的本身来得重要,而且负责。渥堆相片是有感觉,可是我并没有觉得什么了不得。我在乎的是这张相片是关于什么的。”

阿巴斯的摄影行为几乎是一种哲学性的思考,而非视觉表达。她会永留青史的原因也正是:让人透过她所拍摄的对象去思考命运与悲剧,思考自己和别人,思考正常与不正常的界线。



解不开的谜语

阿巴斯走入禁忌之门以后,自己越来越受不可思议的事所影响。但她又无法真正进入她所尊崇的“贵族世界”:

“我想描写的是你无法脱出自己的皮肤,而进入其他人的身躯;别人的悲剧是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。”

她一再地将自己染黑,却永远成不了黑人,这种苦闷一再地折磨她,使她翻不了身。她染上严重的周期性抑郁症,又受挫于长期的肝炎,最后终于以自杀来寻求解 脱。她的死亡和她的摄影一样,令人惊骇,她是躺在澡盆里,以刀片割腕,让血染红了整池水,也染红了自己,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。她是解不开人生的谜语呢?还 是谜底就是“死亡”?

在黑暗世界活了四十八个年头的阿巴斯,以生命最后的十年(1962-1971)完成自己的心愿。从这十年所拍摄的照片,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她一步步跨向死 亡的足迹,越晚期的照片越是诡异,越是不可思议。死亡前的一组七张照片以《无题》为名,拍的是低能儿的化装舞会。她曾对拍摄经验做了这样的自述:

“一个只有六岁智能的六十岁老人,向我说:‘我以前一直沮丧着,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?’待我们共舞之后,忽然间他的眼睛一亮说:‘哈,我现在一点也不沮丧了’。”

阿巴斯的《无题》作品之三,是一个戴着魔鬼面具的低能儿。这位“贵族”好像在召唤这阿巴斯:

“我们不要沮丧,来吧!与我到地狱共舞。”







后记:

1、文章来自中国摄影出版社出版的《当代摄影大师-20位人性的见证者》,台湾阮义忠著,1988年3月出版,1996年11月第二次印刷;那些作品是网上找到的,以上就是这篇文章的来源。

2、阿巴斯的相片应该对我并不陌生,但我从来就没有搞清楚这些影像是谁拍的,以前一直只是注意影像本身,而没有去了解拍摄它们的人,了解这些摄影 家的生平只是这一两年的事情。其实了解摄影家很大程度仅依靠他们拍摄的相片就足够了,有很多的摄影家甚至终生拒绝别人给他们拍照和采访;

3、关于阿巴斯有部很有名的电影:《皮毛》(Fur),不过这部电影也不好理解,我到底没能一口气把它看完,诡异的风格同样在电影中存在;

4、很多人眼里影像本有的属性就是真实,这是不可置疑的(70年代没有现在那么普遍和简单易行的后期制作),在50年代开始有摄影家希望透过这些 影像进一步窥探人更内在和更深入的一些东西,一些就算现在也无法解释的东西,或是透过自己拍摄的影像反映内心的情感,这个时候摄影开始有了更大的空间,同 时也开始了一个没有终点的旅程,这个时候摄影仅为一种表达形式而已,更多的是个人内心的投影,

5、生命中有很多的迷,大多数的人能跟它们和谐相处,接受命运的安排,其实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幸福,最突出的代表是《阿甘正传》中的阿甘。也有人偏 偏要找出个究竟,在荒诞的人生中找出终极的意义,这些人中我经常想起李叔同,一生贯穿物质、精神到灵魂这几个阶段,最终离开俗世出家寻求人生的真理。我想 阿巴斯也是这样一种人,她最后的几年里走上了这么一个旅程,这个旅程最后也将她带向死亡,凡高留下了不朽的名画,阿巴斯留下了那一张张影像,李叔同留下了 “悲欣交集”的偈语,最终的答案难道就是意味这些吗,同时他们面对死亡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成为另外一个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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